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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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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科大少年班實行全封閉軍事化管理,本碩連讀的那五年裏,所有人都知道柏楨和汪洋兩人像親兄妹一樣形影不離。

除了兩人的專業課不同——一個是生物醫學一個是量子物理以外,其他包括選修課、自習和早中晚飯時間,甚至連每天健身房鍛煉的時候,他們都在一起。

其實也很正常,像他們這樣的超智兒童自小就很難找到玩伴,長大後往往也社交圈相對封閉,能有一兩個知心朋友已十分不易,更多的人喜歡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鉆研科學問題。

那五年是柏楨記憶中最特殊的時光,汪洋則是柏楨記憶中最特殊的存在。

過往點點滴滴恍如昨日,所有相伴同行的朝夕,都印刻在腦海最深的地方。

......

某天窗外陰雨連綿,柏楨斜倚在宿舍床畔,細如牛毛的雨絲在玻璃窗上凝結成更大更圓的水珠,然後匯聚成股流下,柏楨湊近了看一會兒,面前就凝了一層白白的水霧。

她伸出細白的手指在水霧上畫了一個樹突狀細胞,然後又覺得比紙上畫的醜了些,就兩三下抹掉了,濕涼的觸感順著指尖滑下,她想到了傳導精細觸覺的神經環路。

正當她走神的時候,窗外有個穿著白色T恤的身影沖她的方向揮了揮手,那身影她看過很多年,哪怕隔著水霧扭曲光影的效果也不會認錯。

她欣喜地推開窗,毫不介意細雨鋪灑在臉頰,望著樓下等待的身影,兩眼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傘下的少年笑容明媚,手中提著一個保溫袋,聲音透過夾帶雨水的空氣傳了過來:“楨楨,出來吃早飯,我給你帶了你喜歡的酸奶蛋糕和燕麥藍莓杏仁粥,今天特意早起倆小時去食堂後廚給你做的,還熱著呢,可香了。”

“汪洋哥哥。”

柏楨住二樓,開心地應了聲,草草穿上鞋就噔噔噔跑下了樓,她三步並作兩步鉆到汪洋傘下那片空間,聞著早餐的香氣眼睛都舒服地瞇了起來。

......

某年在俄語選修課上,老師要求學生兩人一組互相監督學習,他倆也自然而然組成了一對。

但是從小在學習方面大殺四方無一敗績的柏楨被難在了不會彈舌這一關,畢竟她並不出生在這樣的語言環境下,而且從科學角度來講已經錯過了學習新語言的最佳年齡。

那是她為數不多感到挫敗的時候,居然會有她學不會的東西。

那些天她食不知味寢不安眠,眼看著就瘦了好多,弄得汪洋總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一邊換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一邊合計著得帶她去醫院檢查身體。

直到他發現打焉的柏楨會在上俄語選修課時焉得格外厲害,才咂摸除了點端倪:“這小丫頭不會是因為學不會彈舌所以心情不好吧,可是很多人都學不會啊,這又沒啥大不了的。”

然後在組對練習的時候他隱晦地提了一嘴,就毫無意外的遭受了柏楨橫掃過來負隅頑抗拒不承認的眼神。

後來的柏楨也沒有學會彈舌,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反正也不是專業課程,以後多半用不著漢語和英語以外的語言體系。

還有後來的西班牙語和德語選修課,她也都只是很喜歡聽汪洋講,少年剛過變聲期的音色很好聽,像冰川消融匯入小溪,淙淙的緩緩流淌。

......

那些年裏,每晚的鍛煉時間,他們都會相約去體育館側面的健身房,柏楨喜歡做一些有氧操和流瑜伽,汪洋則熱衷於舉鐵和打沙袋。

某天柏楨鍛煉完將瑜伽墊收進儲物箱,然後去器械區找汪洋,他也剛好練完,正拿著毛巾擦頸間淌下的汗。

少年的骨架已然長開,個子像抽竹條一樣往上竄,現在柏楨已經只能到他下巴高度了。

柏楨看著他鍛煉良好的上臂肌群,沒忍住伸手戳了戳。

“嘶——”柏楨收回手指抽了口氣,小聲咕噥:“練這麽硬的肌肉幹什麽?以後又不是要給人當打手......”

才剛嘟噥完就發現汪洋正笑著看她,下意識地錯開目光,然後又像要找補回來一樣再睜大了眼睛瞪回來。

“我當然要練得更強了,這樣以後才能更好地保護你啊。”

那天是柏楨十四歲生日後的第一天,前一天收到的禮盒還在宿舍的抽屜裏放著,那裏面有一盒心形的曲奇餅幹,她知道那是他深更半夜翻墻去校外的西餅屋烘焙的。

健身房裏很安靜,沒有其他人,只剩空氣凈化器在角落裏低聲地運作。

可能因為是夏天的緣故,外面的蟬鳴聒噪得有些惱人,有些不一樣的感覺在柏楨心裏悄悄冒了頭。

......

他們課餘時間喜歡去圖書館三樓的自習室,那裏光線很好,書架上放著的古早書籍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墨香,是個很適合靜心學習的地方。

五年學制的最後一年裏,他們各自已經完成了所有課程和科研安排,畢業前只需要做些收尾工作,整理自己的成績和成果,尋找更高的學府以求深造。

柏楨已經連續看了四個多小時的電腦屏幕了,眼睛有些酸澀,於是起身去旁邊的書架上隨手挑了幾本書回到座位上。

對面座位上的汪洋恰好從看完一冊專業書籍,合上放在一邊後看向面前的柏楨,用口型比劃道:“中午了,吃飯嗎?”

柏楨雖然有些餓了,但還是想先把手裏的幾本書看完,於是對汪洋比劃道:“等我十五分鐘。”

於是她就在汪洋含笑的註視下用十五分鐘翻完了手中的書冊,大部分內容都記在了腦海裏,還有少部分因為不經意間的走神而在記憶中變得模糊,至於為什麽突然走神,柏楨也不太明白。

那天走在去往食堂的林蔭道上,陽光透過枝丫細細碎碎地灑在地上,不時踩到早秋的落楓,發出輕微的聲響,聽不真切身邊背著書包匆匆經過的人的交談聲。

真奇怪,每次和汪洋待在一起都會有這種感覺,時間好像既非流逝也非靜止,而是介於二者之間的特殊狀態,像一團散著星塵一樣微光的半流體,像一片透著花果甜香的彩虹似的夢。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的梧桐樹下,他說:“楨楨,再過三年,等你十八歲了,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嗎?”

她楞了楞,問道:“什麽?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的麽?就像現在這樣。”

“不,我是指不一樣的那種在一起,永遠的、永恒的,有私心,有喜悅,有貪婪,是往後餘生的所有,每時每刻每一分鐘,填滿心裏的每一條縫隙......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莫明感覺臉頰有些發熱,客觀來講應該是腎上腺素作用下面部毛細血管擴張的結果,但是為什麽會有這種現象呢?她看著餘光裏身邊少年隱約現出棱角的下頜線和緊實的肩背,一貫敏捷的思維突然出現了卡頓。

半晌後,她聽見自己說:“好啊,汪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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